上週聽到 Tim Keller 牧師過世的消息後，有種隱隱的失落感。其實，我從未和 Tim Keller 牧師本人一對一互動過，但他是影響我神學和服事最深刻的三個基督徒思想家之一，另外兩位分別是 Abraham Kuyper（新加爾文主義的開創者和實踐者，把對上帝主權的強調從救恩層面擴展到受造世界的每個領域）和 Lesslie Newbigin（當代使命教會運動的精神導師，強調西方世界已不在是基督教世界，而成為待宣教的世界）。
第一次注意到 Keller 牧師，是 2009 年他剛出版《The Reason for God》時，我當時神學院剛畢業，在洛杉磯牧會，隱隱感覺得整個美國文化正朝向後基督教文化飛快前進，而過去佈道的模式和護教論述方式，對這世代的年輕人來說，距離感似乎愈來愈遠，而當年在廣播上聽到 Keller 牧師受訪分享這本書的內容時，讓我驚喜萬分！Keller 牧師對文化的理解和分析，以及指出當代文化如何無力回答自己的提問，無能滿足自身所創造出來的渴望，並把人指向基督才是我們的終極答案和滿足之能力，對當年剛從神學院畢業的年輕傳道人來說，是一大鼓舞！
隨後幾年，我開始大量聆聽他的信息，閱讀他的書籍和文章，不久後 Keller 的著作開始被中文世界注意到，愈來愈多內容被翻譯成中文。剛開始，我曾試圖模仿他的講道風格，但屢屢受挫，覺得自己像是東施效顰。當時很挫折，一度對我父親說，我好像不會講道了，找不到上帝給我的聲音，父親當時對我說：「你才三十出頭，還在仿效許多前人的階段，難免有這種迷茫的感受；再過幾年，就會慢慢找到上帝給你的獨特聲音。」後來我漸漸理解，Keller 牧師的講道，重點不在於他的表達方式，也不在於他的講道技巧，甚至也不在於他的講章內容，而在於他的神學與理解文化的底蘊，以及長時間委身在牧養人的工作中所培育出來的溫度。於是，我不再試圖仿效他的講道風格，但卻被他的精神和榜樣所鼓舞，嘗試培育神學和對文化理解的底蘊，我想這也是後來我讀神學博士的動力之一吧。
在 Fuller 讀神學時，我的講道學教授 William Pannell 曾說，每個講道者其實只有兩三篇信息，怎麼講都圍繞著那兩三個主題。上週我問太太，我的那兩三篇不斷重複的主題是什麼？她毫不需要時間直接回答我：「偶像啊！」是啊，指認出當今時代的偶像，的確是我在講道時，心中常常所思所念的，我想這正顯示出 Keller 牧師對我事奉和神學的影響，因他不斷強調成為使命教會的特色之一，就是指認出當代文化的偶像，並進一步揭露驅使人去敬拜這偶像背後的懼怕、渴望和盼望，最終把人指向基督，祂才是我們終極的勇氣、滿足和盼望之源頭！
約在 2017 年的冬天，有天我和家人在一間 Pizza 店吃晚餐，突然接到校園出版社同工的信息，邀請我為 Keller 牧師的大作《Center Church》（中文翻譯為：二十一世紀教會成長學）寫導讀，並需要在兩三週內完成。第一時間我內心充滿掙扎，一方面能為這本書寫導讀，實在是我的榮幸，但另一方面這本書的內容太豐富了，我並沒有把握能在時限內寫完，然而出於對 Keller 牧師的欣賞，以及對這本著作真心的推薦，我硬著頭皮接下這項任務，並在接下來兩週從頭到尾重讀了一次《Center Church》，寫下一篇五千餘字的導讀。（全文可參見：https://daviddoong.wordpress.com/2018/02/23/6031/）
Keller 牧師在紐約曼哈頓的事奉，在後現代後基督教社會中致力見證福音，建立以基督的使命為導向的教會，並願意與不同宗派和神學傳統的教會合作，為城市的共善而合作的合一精神，這精神不但吸引我，也鼓勵我在服事上保持清醒的心。我自大學時代領受見證教會合一的負擔後，有不同的教會領袖曾是我心中的典範，但有些在觀察一陣子後，就漸漸與某些典範保持距離，因為發現打著合一的旗幟建立自己的王國，與真心看到上帝國度的寬廣與多元，在友誼和信任中彼此相愛同行，這條路有時只是一線之隔。但 Keller 牧師的榜樣卻是讓我深深欣賞佩服的。我在 Keller 牧師的身上，關於合一見證福音和植堂的推動，看到一種既沒有美式勝利主義的躁進，也沒有西方帝國主義侵略氣息的霸道，而是持續持守上帝所賜合而為一之心，並願意成全他人的牧者典範。
我懷念這位安息在主懷的牧者，不是因為在每個神學立場上，我都與他徹底認同，而是因為不論他與誰對話，我都感到他的堅定中的溫柔和博學中的謙卑；他從不惡意攻擊或謾罵對手，哪怕這麼做可以使他得到更多的掌聲和死忠支持，或向對方展現自己的才學，然而他始終保持風度，在未理解對方的立場時，不輕易批判和評價他人，包括那些批評他的人。
我在 Keller 牧師身上看到的這特質，也同樣在他的屬靈導師 Dr. Richard Mouw 身上看到；Mouw 是 Fuller 神學院的前校長，也是開啟我學習對話，介紹我認識 Abraham Kuyper 和新加爾文神學的啟蒙恩師。Mouw 和 Keller 打破我對改革宗牧者和神學家的刻板印象，發現原來真正認識改革宗神學精神的人，應該是謙卑和願意承認自己會犯錯的人，因為人沒有最終的主權和詮釋權，只有上帝才擁有完全絕對的主權！
在新加爾文主義的信念引導下，Keller 也致力探索信仰與工作的關係，這對也在十多年前我還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傳道人生命中，播下渴望探索 faith and work integration 的種子，也間接影響了過去兩年我在世界華福中心所推動的職場使命門徒運動（Missional Discipleship @ Workplace）。我並不覺得自己是在做一件新事，只不過在一代又一代前輩的啟發下，持續走在他們開啟，如今我們跟上的旅程，渴望在人類生活的每個領域，見證彰顯上帝的榮美。
僅以此文，獻給我那從未面對面認識的屬靈導師 Tim Keller 牧師。
2023 年 5 月 26 日 @ 荷蘭阿姆斯特丹機場，在 Abraham Kuyper 服事上帝所在的國家，重新閱讀 Lesslie Newbigin 的經典著作《Foolishness to the Greeks》，紀念著 Tim Keller 牧師的典範榜樣。
ps. 這週《使命門徒》剛好播出訪談 City to City 台灣的理事長黃國倫牧師，City to City 植堂運動就是 Keller 牧師留下的植堂運動典範，也以這一集訪談，向 Keller 牧師致敬。使命門徒 EP112《訪談 City to city TAIWAN 理事長黃國倫牧師》以福音為核心的城市宣教與文化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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